第十九章 初一拜先祖
除夕，上午母亲烧好浆糊就开始让我帖对联了，以前都是哥哥贴的，今年我成了主角。这事情看起来好玩，做起来也挺辛苦的，我不由怀念哥哥了，如果哥哥在家，我什么都不用做了。忽然，我看到给我递对联的母亲也发呆了，很可能跟我一样，也是想哥哥了。
“妈，你说哥在那边怎么过年呢？”我问正在发呆的母亲。
母亲看了我一眼，回过神来，嘴角很勉强地张开了：“应该过得挺好吧！你哥那么机灵。”
母亲说完就转身快步朝厨房走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中午母亲拿了一盆子麸子去喂猪和鸡，把麸子倒在地上和猪食槽里，就在这个时候居然飞来了一群麻雀，落在我家院子门前的杨树上，往下张望。
刚开始，一只胆大点的麻雀小心翼翼飞下来，跳过去跟那几只鸡抢食，看到没有威胁，立即，十几只麻雀亟不可待地从树上飞了下来，快速地啄食地上的麸子。刚转身的母亲看着那么多麻雀，立即离开猪圈朝鸡舍走去，我以为她要赶走这些麻雀，没想到，她走过去之后轻轻地蹲下去，用把拿在手中的盆子在地上磕了磕，黏在盆子上的麸子渣就掉落在了地上。那些受到惊吓的麻雀一个激灵，正打算飞走，忽然看到母亲身前的食物，又迟疑了一下，母亲看着那些麻雀，然后用手轻轻地在麸子渣边上的地上敲着，示意它们来吃。
“鸟为食死”这句话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了，那些个别被同化了的小生灵试探着慢慢地朝母亲身边跳，走近母亲，母亲则是一直朝它们微笑着。首先靠近食物的那只麻雀啄了啄地上的麸子渣，又迅速抬头看了看母亲，见到没有威胁，立即又往前跳了一下，然后边不时机警地抬头看着母亲边迅速啄食着地上的食物。后面那一群见到前面的这只得了好处，立即一涌而上，七八只麻雀围在了母亲的前面啄食着地上食物，我在一边看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一下惊跑了这些可爱的家伙。
有一只跳到了母亲右手边，距离母亲的手只有两三个手指那么远，母亲慢慢地把手合拢起来，朝着那只麻雀靠拢，我不清楚母亲的意图，心也提到了喉咙，紧紧地盯着母亲的手。就在母亲合拢的手把那只麻雀包围住了的时候，那只贪吃的家伙仍旧没有意识到危险，母亲右手轻轻一合拢，那只麻雀就被束缚在她手中了。等它意识到危险开始挣扎的时候，已经无济于事了，周围的麻雀见状，一哄而散飞到了我家门口的那颗杨树上，然后惊恐地朝母亲看着。
母亲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那只惊恐不已的麻雀。
“妈——”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母亲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她转过头微笑着看了看那只麻雀，然后轻轻地松开手，那只犹在挣扎的小精灵见到生机，慌不迭地飞走了，飞到了树之后，就赶紧惊魂未定地往下看。
“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呢？”我走过去笑着对母亲说。
“我能做什么？”母亲问我。
“……”我一下子倒是无语了。
“你哥下煤窑前那两个月，天天去抓蚂蚱给你三爷喂麻雀，要是他在家看到这么多麻雀，一定会很高兴的。”母亲看着远方若有所思地说。
这个没有哥哥在的春节，我家少了很多生气，但是喜气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我还在睡梦中，母亲就喊醒了我，她已经做好饭了，我就赶紧起床放鞭炮，鞭炮放完就赶紧吃早饭。然后就拿出母亲准备好的火纸，用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拓印，而后带上火柴跟我母亲去我家的祖坟上坟了。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人们都在那一天去拜祭先祖，但是除一才是拜祭先祖的最**，所有坟墓上都响起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所有家庭都给仙逝了的先祖送去了最诚挚的问候，也许是为了让这个春节充满喜庆，所以一路上遇到的拜祭先祖的人没有一个欲断魂的。坟头边上那几棵曾经布满叽叽喳喳麻雀的大柳树在这个早晨也变得冷冷清清了，那些远远躲在电线杆上的麻雀好奇地望着地面上的人，不过它们是不可能弄明白人类的情感的。
我按照母亲的指示点着了火纸，然后把燃烧着的火纸分送到每个坟头上，眼前这十几个坟头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每个坟头下面都躺着两个或者一个我的先祖的骸骨，而或许跟我记忆相关的只有我的爷爷和奶奶，但是那两个印象已经模糊不清了。我就按照母亲的要求对眼前我毫不认识的坟头下面的几十具骸骨进行了虔诚的叩头跪拜，也许我的前途命运真的要靠我这些列祖列宗保佑。正如母亲说的那样：每个人都会死的，每个死去的人都想着会有更多活着的人把他们放在心中，悼念死者可以让活着的人死后更有价值。
跟母亲回到家之后，我马上进入到了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刻——去拿压年钱了。大人们去拜年是为了新年第一天最诚挚的问候，小孩子拜年是为了拿到压年钱去买自己最喜欢的吃的玩的。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那一年的春节我三爷居然给了我五元压岁钱，要知道，我跑了几十家才收到了十几元钱。按照惯例，我跑回家把自己收入的十几元交给了母亲，母亲居然给了我五元钱：“你拿去花吧！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五元钱！那是我零花钱最多的一次，我拿着那张钱，转了一上午，一分钱也没有花出去。中午的时候又把钱给了母亲，母亲就收回那张五元钱，给了我一张一元的，让我下午去买东西。
过完春节的时候，我终于等到了好消息，外婆和母亲商量好了，要我回家上学，这样我就可以转到我们村上小学了，以后可以天天跟母亲在一起了。
春天带给了一切生命以活力，当她到来的时候，再严寒的冰封也没有办法抵挡得住那顽强倔强意兴盎然的生机了。春意融化了刚刚冰冻的大地，地上的小草还没有来得及把绿毯子铺好的时候，所有刚刚复苏的小虫子就开始在上面跳舞了，它们贪婪地享受着春天带它们生机，尽情地啃食着那刚刚出土的绿叶。这也是绿色的卫士——麻雀最为忙碌和开心的时刻了，它们熬过寒冬，迎来了春天，终于可以在这个时候把对自己职责的尽忠发挥到了极致，它们尽情地毫无顾忌地享受着春天带给它们的礼物。
都说寄人篱下的感觉不好，我也终于体会到了回到母亲怀抱的幸福，尽管在外婆家没有人把我当作外人，但是家就是让人感到更加舒坦自在，家就是家，这是任何地方都没法替代的。
河里的水刚刚露出点暖意的时候，青蛙就迫不及待地出来在里面唱歌了，我从小就知道的青蛙是益虫，吃昆虫，特别是大家都最讨厌的蚊子。
我开始盼望着麦子赶紧熟了，因为麦子熟了，哥哥就要回来了，哥哥回来了就有人陪我玩了，就有人给三爷抓蚂蚱了，我旁边的那张床就有人睡了，晚上就有人陪我聊天了......
麦穗随着我的期盼越来越肥硕了，慢慢地变黄了，麦子黄的那几天我每天下课就飞奔着回家，见到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回来了没？”
“麦子成熟还要几天呢！”母亲总是那么淡定，但是我却注意到，母亲也经常往村口的路上张望，那个时候我感觉这时间过得太慢了，小麦成熟得太慢了。终于我看到有人拿着镰刀上地割麦了，这个时候我开始着急了，又催问母亲，母亲的回答仍旧是那么不紧不慢：“咱们家的麦子是晚茬，要再晚几天才能割。”
学校终于出通知了：全乡小学和中学全部放假五天，帮忙收割小麦 。
就在那天下午我刚回家没多久，哥哥那熟悉的身影出现了，背了两个装满东西的蛇皮袋，一袋子装的是临走时母亲给他准备的被子，另一袋看上去很重。衣服仍旧是我在家看到过的，脸色黑了很多，哥哥看上去更结实了，只有那头发像是刚刚理过没多久的。
